2008/04/02

踩高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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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輪到我上高蹺。

  我沒看過父親的臉,從我有記憶以來他便在那望不
著頂邊的高蹺上。哥哥八歲時父親便上了高蹺沒再下來
。有次父親把我從高高的高蹺上丟了下來,哥哥拚死把
我接住,在玩世不恭屌兒啷噹的十五歲時,認真憤怒沉
默地流著淚。而我那時還是個說話走路都不會的娃兒,
只知道傻笑。這些都是大媽告訴我的。

  大媽是哥哥的母親,待我和哥哥一般好。我一直把
她當媽媽,也真的以為她就是。我十歲時大媽對我說了
那些故事,我還糊裡糊塗大媽就踩著雲梯親自把飯端上
去給父親,過不了多久碰地一聲,哥哥趕緊跑到大媽身
邊媽呀媽的叫,大媽喚了哥哥名字後頭一撇無法再看我
們。管伯說我當時站得遠遠地傻笑著。

  管伯是家裡總管,大媽摔下來後,家裡只剩哥哥與
管伯會與我說話。他告訴我哥哥自小是個好個性的人,
雖然話不多初見時總給人帶點傲氣,但行俠仗義滿身自
由也讓他交遊廣闊。這與我的恭敬多禮是截然不同的。
不過管伯又說哥哥是抑鬱的憂愁的,真正自由的是我。

  我不懂管伯的話,但我喜歡和他聊天,也只剩管伯
會與我交談。僕人們的耳語我都知道,他們說我是滿身
邪氣的野孩子,夫人死了當下我竟然在傻笑。每一天管
伯都會抽空與我說話,叫我別在意,直到他摔死之前。

  大媽死後哥哥上了高蹺,從第一節開始練起,有天
他對我說「我要比父親更高,比誰都高」。我知道哥哥
辦得到,在我眼裡他一直都很優秀,就像大媽口中年輕
時的父親一樣。我這樣想著時,一道黑影襲了上來打在
我跟哥哥臉上,那是父親高蹺的影子。那次之後我跟哥
哥沒再說過話,而哥哥也就這樣一節一節直直高去,我
十五歲時仰頭已經看不見哥哥。

  有天管伯告訴我哥哥可以把高蹺踩得好,但有道難
關也許哥哥過不去。管伯又問我「會不會寂寞?」,我
只是傻笑。他別過頭沒再說話。

  隔天管伯上了雲梯摔在我的腳邊。他說了聲少爺抱
歉,我才俯下身管伯突然大喊你快逃吧快逃吧,然後就
氣血放盡回天乏術,眼角還有些淚。結果我還是只能傻
笑。
  
  我想了幾天,要逃嗎?為什麼要逃呢?逃是好或留
是好呢?找哥哥商量吧。我上了雲梯,叩叩叩,腳步聲
聲迴盪在空大的房子裡。已經多久沒有和哥哥說話了,
還有我從未知道長相的父親。到了雲梯頂端,哥哥喚了
我的名字,那聲音給我的感覺,也許所謂的悲慘就是那
樣。哥哥踩的高蹺果真比父親還要高。而眼前另外這人
就是我的父親嗎?與鏡中的我還有哥哥這般相像。突然
我想笑,我一貫地傻笑。突然父親說「推他下去」。哥
哥全身顫著走來,臉面已經因為眼淚和扭曲讓我快認不
出他來了。「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哥哥問我又
像自問。「推他...」父親話還沒說完就瞪大了眼 — 
我先伸出手往哥哥猛力一推。

  哥哥失去平衡搖搖晃晃險些落了下去但又穩住,他
直定定得看著我,然後縱身一跳。父親的臉是比剛才更
驚詫了。我傻笑著走下樓梯,叩叩叩,腳步聲依然迴盪
,父親喊著你給我回來,是喚我嗎還是喚哥哥?
  
  走下雲梯。管伯張羅著晚飯,大媽抱著一個胖小娃
兒旁邊跟著一個十五歲少年,熱熱鬧鬧的只差父親就是
美滿家庭。叩叩叩,我的腳步聲引了他們往我這看,熱
鬧氣氛先是凝結,我只好停下雙腳。大媽說「你怎下來
了?」,少年叛逆的神情卻噙著淚,管伯掛著含意很深
的微笑擺著碗筷。「我想看看小娃娃的傻笑」我有點愣
愣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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